Lavender

【暖阳星宇】世界真细小

不知道打什么tag，也不知道算不算拉郎。小哭包🈶️。

故事梗概大概是，“我在你心里，留下了一样东西。”

-以下为正文-

镜在训练营中不知道飞过了多少个来回，训练室的门终于打开了，林恒下意识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，刚刚过30分钟。花楼的表情算不上好，在对上林恒疑惑的眼神时，他压下脸摇了摇头，比了个抹眼泪的姿势。

 

林恒微微一怔。

 

队伍输给RW侠后，整体气势低靡不振，花楼教练挨个安抚了一通，意料之中，林恒调节得最快，甚至能帮助教练一同进行后续提升士气的工作，却不想花楼在星宇这里踢到了钢板，花费的时间最长不说，效果好像还是最差的。他没招了，只能悄悄凑到林恒身边，撺掇刺客尽早入场，“我觉得他有点奇怪，要不你去看看？”

 

还没等林恒回答，花楼就朝着半开不开的训练室门扬扬下巴，林恒顺者他的动作望过去，这个视角只能看到地面上散落着的一堆纸团、以及李宇浩的半截身子。李宇浩的手肘撑在台面上，他畏寒，这个季节还要穿毛毛睡衣，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、挂着朱砂手串的腕，毫无生气的弯折着，搁置在颈边，他的头太低了，几乎要扎进训练桌里。

 

……是有点怪啊，林恒点点头，走进训练室关起门。事实上，他并不擅长做这种类似心理疏导的事情，年少成名后几经波折，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，在过于年轻的时间点便已体会过生命的起伏，这让林恒在面对太多事情时都少了一份同理心，比起理解，习惯客观视角的他更趋近于冷静与理智——也是一个刺客的基本素养。所以他感觉格外不对劲，李宇浩与他的经历是类似的，按说心路历程也该趋同，又怎么会因为一局的输赢在意成这样。没时间让林恒细想，听到门响的一瞬间李宇浩抬起头，他显然是哭过了，眼角红红的，面颊上也残留着还没干透的泪痕，乍一看整个人都湿淋淋的，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原本就低的声音还带着厚重的鼻音，若不是室内实在过分安静，林恒几乎听不到李宇浩在叫他。

 

“阳子。”

 

林恒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，尘封的记忆无可避免地涌上心头，他其实是应该知道的，李宇浩，一直都很爱哭。那时，他还不是北京WB.暖阳。

 

那个夜晚在被后人谈起、口口相传时，“奇迹”是贯穿始末的词汇。在世冠总决赛上让三追四并斩获冠军，连亲历者林恒都仿若身处梦中。手中捧着的奖杯沉甸甸的，FMVP的桂冠落到他的头上，这一切的发生都太美妙了，让他甚至不敢相信，这小说一般的情节，真的成为了他人生履历中的辉煌一笔。

 

忙忙叨叨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，时间早就无关紧要了，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注定是个不眠之夜。老板和Kear张罗着出门吃饭，可是北方入夜太早，这时还开着的餐馆寥寥无几，选来选去只挑了一家酒店附近的大排档，图个气氛热闹，正经的庆功宴往后再说。电竞选手甚少沾酒，奈何气氛已经被推向高点，林恒放下杯子，他只抿了几口就开始头昏脑热，环视四周，队友喝得四仰八叉，他到底不习惯这样的氛围，跟领队讲了一声便走出了那个被酒精和烟草气味环绕的小包间。

 

北京难得有月明星稀的好天，林恒抬起头，一轮明月高悬着，银色的光洋洋洒洒地铺到马路那边的河面上，泛起波涛粼粼。他走到栈道上去，长夜并非转瞬即逝的时分，那条宽阔的河面上没有游船，只有流水在沉寂、缓慢地流淌，潺潺水纹映着完满的月色，细风拂过时漾起碧色的波，他不由看得出神。这时身边突然有些窸窣的响动，林恒不信鬼神，也难免惊出一身的毛毛汗，刺客到底胆大心细，他辨不出声音的来处，自己首先安静下来。风和水都是很好的导声介质，那声音就像河流卷起惊涛，有些压抑不住的东西漫溢出来，先是低声克制的呜咽，后来越发清晰绵长，直到变成毫不掩饰的恸哭与撕心裂肺的吼叫。

 

林恒终于找到了，在河对面的长椅上，坐着一个小小的影子，至于旁的，他看不清更多东西，只当作是个被伤透了心的失足少年时，街边的声控路灯突然亮起，让林恒愣在了当场。

 

方才摄取的一点点酒精不至于让他意识昏聩，大脑只是短暂的迟钝了下，他猛然意识到，那不是什么失足少年，这个人他是认识的，几小时前他们才刚刚交过手，灯只亮了一瞬，却足够让刺客看得明晰，黑色的队服，鲜红的里衬，那人是DYG的辅助位选手，李宇浩。

 

几小时前，这位对手操纵着瑶瑶公主骑在公孙离头上耀武扬威，让林恒的兰陵王被克制得无所遁形，DYG先下一城。而今风水轮流转，他同样是隐匿在黑暗里，看着对手的伤痛与怯懦被暴露在明暗闪烁的灯光下，可他一点也不感到快乐。仿佛面前的这条河发了大水，一半溶进李宇浩的眼泪里，另一半，则漫到了他的胸口上。

 

是不必，是不敢，是不愿，总而言之，林恒选择不要再看下去，他几近惊惶地回身，毫不犹豫地向反方向走，那个方向，是属于他的红尘俗世、万家灯火，有热乎的锅子、浓烈的美酒，兴奋不已的、喝得醉醺醺的、与他在金色雨中相拥的教练和队友，他不要再回头。

 

可是世界真细小。

 

林恒头次产生这样的感慨，是在20年秋季赛总决赛那天。北京WB.TS团建直播观赛，他给好兄弟徐必成助威，毫不犹豫地坐进了成都AG超玩会的家属席。那天的四场比赛结束得太快，在DYG五人肉身护着残血炮车拆高地的时候他就知道，已经结束了。他心下惋惜，情绪不算高，蒋涛在旁边笑，说小林破防了。林恒不反驳，正好有借口能提前下播，何乐而不为。下播后，电脑还在继续播着总决赛的颁奖仪式，在林恒拿了罐可乐回来时，李宇浩红着眼睛、哽咽着说感言的模样就那样直截了当地撞进他眼里。很突兀，林恒的脑内出现了那条宽敞的、寂静的河，这次换他坐在对岸的长椅上看着，看李宇浩逆着奔流，涉水而上。

 

这人真爱哭。

 

他惯不会安慰人，就算这个爱哭鬼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队友也一样，走进训练室的林恒甚至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，他纠结了下，最后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李宇浩的肩膀：

 

“不是吧不是吧，振作一点啊牛头，你进总决赛的次数比我都多了这就破防了，就这？”

 

李宇浩没有语言上的回应，抽噎的声音倒是停了一下，林恒心想，有效。于是就趁热打铁：

 

“咱们这才磨合多久，而且有我在啊牛头，你相信我。”

 

却不想这话一出，李宇浩眼眶里那一汪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集到一起，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就要掉出来，他牙关紧咬着，却仍有细细的啜泣从嗓中淌出，小猫叫似的。林恒心头一紧，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，按在李宇浩肩头的手也不由加重了力道，直到李宇浩摇摇头，音量细若蚊蚋：

 

“你知道吗阳子，当时，汪启俊也是这么跟我说的。”

 

林恒突然明白了。

 

就算同样历经过巅峰与低谷，但他们到底是不同的。林恒一直以来在对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懦弱，无论外界怎么讲，鼓励或是谩骂，他总坚持认为那一年的成绩是个污点，他做不到抹除，更不愿任由这些玷污掉那个金灿灿的炽阳神光，所以他选择把头埋进沙子里，无休止的、不辨方向地向前奔跑，他足够努力，身后的推力也足够坚韧强劲，这才一同托起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春天。至于李宇浩，林恒好像真的很难去共情，也不敢仔细琢磨，倘若是他在那个由想象构建出的世界里——被轮换，被替补，看着昔日的队友逐渐走进光明的前景中，自己却要被下放流入市场，被人像买猪肉一样挑选、评判、估价——在历经这些后，是否还能像如今这样，拥有熬过漫漫长夜的勇气，并靠肉身开凿出一道破碎的光。他不敢再想下去。

 

太无力了，就像一条泱泱长河中的浮木，跌跌撞撞漂行在无尽的洪流中，岸边的看客与他无关，滔滔不绝的流水与他无关，他无法自渡，更遑论渡人。林恒一阵恍惚，他想起在巅峰赛补位玩辅助时，三路高地全破，队友都不在，这种境况下他能做什么呢——以肉身阻拦兵线、死前放出一个绝望的干扰、眼睁睁看着水晶破掉——也就是这样了，职业辅助是否有更好的办法，林恒不清楚，他只是想到了一部追了很久的动漫，女主角说过，“因为这个世界是残酷的。”林恒感到一阵难挨的心焦，让他无法再像刚刚那样，轻飘飘地，让李宇浩相信他。

 

李宇浩当然相信他，李宇浩当然也相信汪启俊，只是在无数次选择相信的同时，李宇浩也在无数次的感知，原来他的命运，从来都不在自己手里。

 

这份相信，让林恒心中沉甸甸的，他近乎强硬地告诉自己，他对面前的这个人是负有责任的。曾经隔着长河、隔着屏幕，他从没看清过李宇浩的泪，但那个人现在就在他面前，潸然泪下，仿佛过去的几年都只是老天爷漫天挥毫中的随意一笔，留不下什么浓墨重彩的痕迹，他们都与曾经别无二致。林恒突然想抱一抱他，这是他欠李宇浩的，明明这早就该发生了，在先前，在那个仓皇的夜晚。

 

搁在肩上的手渐渐靠向皮肤，几乎要碰到一起了，林恒突然松开李宇浩的肩头，壮士断腕一样，用手掌覆上那双还在流泪的眼。眼睫在他掌心翕动了几下，撩拨心弦的痒，林恒就这样半拥着李宇浩僵硬的身子，用最原始的方式告诉他，你可以相信我，也可以相信选择相信我的自己。

 

近两年的岁月改变了太多太多，李宇浩渡过水，他也不再是那个站在河对岸，只作壁上观的刺客。又好像什么都没变过，他是如此真切地触碰到了李宇浩滚烫的泪水与门扉大敞的脆弱。

 

林恒暗暗想，既然李宇浩选择淌过那条河，来到了他身边，他便不要再看到这个人哭了。

 

嗯，不要再哭了。